遊戲的「道德」︰三個層次 - 桌遊

這裡想來聊聊遊戲中的「道德」問題。這裡我想分成三個部分來談，不過要先聲明
的是，我不算是真的修過倫理學，所以裡面可能還是有些問題就是了。

我主要想談的是，遊戲裡一個行動的「好」與「壞」，和道德上的「善」或「惡」
不是一樣的東西；而這兩者中間，還有一個有些灰色的地帶，或許可以稱為運動員精
神的區域。


第一個層次︰「好」與「壞」


首先進入的是遊戲裡一個行動的「好」與「壞」。在這裡，所謂行動的好與壞，很
多時候其實是跟遊戲最後的勝利相關的，也可能是遊戲進行中的子效問題。一個人做
了一個「壞」的動作，或者是因為這個動作不會讓他獲勝、或者因為這個行動會讓他
在競爭中落後、或者因為這個行動並不是最具效率的，等等等等。

行動的「好」與「壞」並不是一個道德問題，更可能是玩家誤判情勢所產生的結果
。相反地，一些能夠掌握大局的玩家，可能在遊戲中作出表面上不是最好行動的棄子
戰術，犧牲某些眼前的利益來換取大局上的領先等等。是的，也不乏因為眼前的蠅頭
小利而損失慘重的情況。

在這個層次裡，道德的評論並不需要，我們僅需要以遊戲本身的評分機制便可以加
以論斷了。遊戲裡的惡手總會表現在遊戲最後的勝負與分數上（否則的話是遊戲本身
的問題），一個遊戲中玩家做了太多的「壞」行動，基本上就不會是遊戲的勝利者。

在多人遊戲中，有個很常見的情況會讓某個玩家忍不住以道德的角度來批評其他人
，就是某個玩家因為誤判情勢、不知道什麼是最有利的行動，而作了許多「壞」行動
傷害到特定路線的玩家。對於受害者來說，對方根本「針對他」來的，所以他會以道
德的方式來批評這樣的玩家，但是我覺得這多少有些引申過度。更常見的情況是，那
個玩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沒有概念誰是受害者。一個混亂的行動總是會撞到人
，但被撞那個人是誰，可以說是相當的運氣。

讓我們衍伸更曖昧的情況︰有個聰明的玩家設了一個局，他留下明顯最
好的行動給另一個玩家；那個玩家最有利的選擇便是做這個行動，而聰
明的玩家仍然有些好的補償。但在遊戲實際進行時，那位玩家狐疑地想
了半天，最後判定這是個陷阱，而拒絕採取這個行動，聰明的玩家整個
計畫因此崩潰。

這是個道德問題嗎？聰明的玩家很可能認為他預計讓利的對象有「道德
」上的問題，因為那人做了一個「損人不利己」的行為。但是從兩個角
度上來說不見得如此。第一，對方只是因為心中的陰影而產生了誤判，
這稱不上是道德問題；第二，這位聰明的玩家其實自己也做了誤判，他
判斷他的對象不會誤判局勢。


第二個層次︰運動員精神


當我們討論到運動員精神時，桌遊的討論進入到更複雜的層次。這個層次涉及到玩
家對遊戲目的的設定，也很可能讓一場遊戲不歡而散。但是嚴格地來說，這裡仍然沒
有道德上的問題。

讓我們討論多人遊戲時的兩種遊戲哲學︰在遊戲中期明顯知道自己獲勝無望時，

第一種思維︰我應該以第二名為目標，或盡可能獲得我所能得到的最高分；
第二種思維︰我應該部分地退出比賽，至少盡可能避免成為一個King Maker。

這兩哲學是相互衝突的，而在多人遊戲中也不會讓所有人感到滿意。特別是第一名
和第二名進行爭奪時，這兩種哲學其實會產生相當戲劇化的影響。第一種哲學的結果
我想許多人都知道了，採用這種哲學的人很容易當個King Maker，把第一名或第二名
給拖下水。

但是第二種思維是正確的嗎？恐怕更非如此。遊戲的機制往往建立在玩家間的彼此
牽制上，第二種思維很容易導致遊戲裡的均衡崩潰，讓遊戲變成非常的無趣甚至難以
進行。

刻意維持遊戲內各勢力的恐怖均衡，是很多桌遊玩家比較沒有注意到的技巧；但是
說實在的，如果只顧自己衝刺而傾全力打啪其中一個玩家，又要求這位玩家按照自己
所想像的「運動員精神」來繼續遊戲，是相當不切實際的。說實在的，我反而會認為
這類玩家其實並沒有真的掌握到多人桌遊的精神。卡坦島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經典例
子。

作為一個補充，我舉一個非常詭異的農家樂遊戲哲學，這個遊戲哲學不
見得涉入運動員精神的討論，但是很值得去考慮一下。

這個農家樂哲學是，遊戲中我盡力發展我自己的農莊，最主要的目的是
希望在遊戲結束時看到自己農莊五榖豐收、六畜興旺。如果其他玩家農
莊發展爛掉，我有可能是第一名，但更常見的情況是第二名，輸給暴力
搶分而又取得優勢的玩家（但是這種玩家相較下會有不是第一就是最後
的情況）。

用這種哲學玩農家樂很容易自得其樂，並且不會特別介意遊戲的輸贏。
然而在認為遊戲勝負第一的玩家看來，這是否缺乏運動員精神呢？

最後必須要補充的是，很多時後遊戲會讓玩家必須做出King Maker的行為。比如說
經典的TTA場景︰軍事大國最後一次攻擊機會，打誰誰就不會贏。我寧可說這是TTA的
設計，而不是玩家的「道德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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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許多人來說，遊戲中獲勝是唯一目的。這裡我們就會進入運動員精神與的道德邊
緣地帶了。在現實運動中，也有許多運動員為了獲勝而不惜dirty play，這份名單甚
至包括了一些最偉大的運動員（比如說，有人就會提到Jordan打籃球時很擅長用身體
遮掩犯規動作）。在桌遊裡這種情況也很可能出現。

但是犯規在桌遊基本上是不能被容忍的，特別是那種偷拿一份資源、少支付一份食
物的做法。在桌遊裡，這些都被稱為「作弊」（cheating），幾乎都屬於紅牌出場的
範圍，雖然很多人會以「忘記」作為其理由。

更曖昧的情況是，在不犯規的情況下利用規則獲利。這種玩家可以說是缺乏運動員
精神的，但是在道德的底線上他勉強站得住腳。這種玩家得到的制裁，很容易成為一
個「不受歡迎」的玩家，如此而已。

這種曖昧的情況，我以我在農家樂網站上遇到的一位對手為例子。這位
玩家相當典型，這裡我舉他的兩個事績，來說明這種缺乏運動員精神、
卻還不到道德問題的狀況。

第一次的情況是這樣的，遊戲中我解釋錯了一個最終計分規則，但由於
這種錯誤遊戲中對他有利（因為這樣他的分數別人不會想競爭），因此
遊戲中他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計分的時候才站出來更正規則。這幾乎不
是一個道德問題，他並不是因為錯誤的規則而受益，他是因為正確的規
則而獲益。

第二次的情況是這樣的，遊戲中一位玩家停下來，檢查其他玩家農莊的
資源量，來確定是否可以擴建房屋。這時他僅表示「他農莊的資源不足
以擴建房屋」，但是輪到他的時候，他使用了卡片給他堆放在行動格上
的資源擴建了房屋。你很難說他違規，因為還沒輪到他的回合，所以他
也沒有去拿桌上行動格的資源。

我們只能說，這種仍然守住「道德底限」的玩家，依舊不能讓自己成為
受歡迎玩家。


第三個層次︰「善」與「惡」


最後的層次是最麻煩的部分，但也只有到這裡我們才能討論一個玩家的道德問題。

前面的作弊可以說是一種特殊的道德問題，這是遊戲中會發生的情況。

遊戲中特殊的道德問題除此之外，更曖昧的部分尚包括如玩家間的私下協議，其理
由是破壞了遊戲間的平等；「特殊默契」是另一種難以形容的問題，其他玩家會在無
形中受到奇妙的對待，而影響到絕對的公平性。

這種特殊默契不只包括私下排擠其他玩家獲勝的問題而已。我這裡可以
舉一個實際發生、卻完全相反的情況，這個情況我想很多人會陷入一種
完全不知該如何評論的地步。

這個「特殊默契」發生在我和一些學弟玩波多黎各的時候。具體的內容
是這樣的︰除了那位不知情、被我們尊稱為「神」的玩家以外，其他四
個人在比誰分數最低、但是同時不能被「神」給發現。

相信我，這個玩法玩起來超級刺激，但是當「神」知情之後，他就再也
不跟我們玩波多黎各了。

大家覺得這種玩法如何？

在僅限於遊戲中的道德問題外，另外還有更嚴重的道德問題。比如說針對遊戲裡特
定的玩家發動攻擊或者全力助攻（比如說不管情勢如何我就是要打爆你這種報私仇的
做法）。這兩種做法都是具有惡意的，甚至可以說不惜以破壞遊戲本身來解決私人恩
怨，並且不惜把其他玩家給拖下水。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我會認為這是真的「不道
德」。

已經寫得太多了，就在這裡歇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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