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北軟論壇-解讀仙五 - 仙劍奇俠傳

轉錄自仙劍奇俠傳北京軟星科技官方論壇

作者：xiaoyu1124 第三及第四部份


三、仙五的主題解析

三個故事的分析其實已經涉及到了對仙五主題的解讀。這裏將仙五主題另外開闢出一

章節進行分析，只是為了從主線的角度將問題梳理得更清楚。


1、主線脈絡：情感與族別


仙五整個故事的脈絡其實是很清晰的。身世之疑——探尋身世——確認身世——回歸

蜀山，姜雲凡的身世構成了故事的主線。圍繞著這個主線，蜀山七聖、四大家、魔族等紛

紛登場。在親情、愛情、友情的鋪展中，人、魔二族的關係紛爭同時也被織入。情與族，

這二者構成了貫穿仙五整個故事的兩個支撐主體。


族群的敵對導致姜雲凡不得不為自己的出身正名。然而，問題的本質並不在於姜雲凡

出身何族，而在於族群對立本身就是無意義的。因此，儘管姜雲凡的身世最終被確認了，

但是姜雲凡同時也確認了一個能夠超越於族群對立，甚至消除族群對立的東西——親情。

姜雲凡的救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於他不認同那種族群對立、族群歧視的觀點，另一方面

是因為他相信情感（親情）的力量，相信情感能夠消除人魔二界的對立。他希望自己對父

親的感情能夠消除父親對人族的敵視。而這些也是四位主角共同的認知。因此，在青木幻

域時，他們都說出了類似的看法。雨柔說：“我小的時候，經常問爹，娘親是什麼樣子。

爹總是說，娘親就是娘親，是他的妻子……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雲凡則說：“魔族

，魔教什麼的，我倒是不在乎。可是我爹，真的是個大壞蛋嗎？”


顯然，在雨柔和雲凡的認知裏，族群身份並不重要。而對於雲凡來說，最大的困惑只

在於他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即便父親真是壞人，他也相信父子情感的力量能將父親喚醒。

因此，他才說“ 要是他真是什麼大魔頭大壞蛋，要真能見到他……我就把他揍一段，讓

他清醒清醒。”這話和他同冰麟說的那句“要是我的朋友很長時間不見就不認得我了，我

一定揍他一頓，可是揍完了大家不還是朋友”何其相似。在此，情感顯然已經是涵蓋了親

情、友情、愛情等層面（其實仙五裏的情很多，一貧雲凡、草谷雨柔的師徒情也是很動人

的）。並不是通常所認為的仙五只有親情而少其他感情。


當然，如果只有姜雲凡四人不認同人族與魔族的敵視，那顯然是無法形成仙五整體上

的表意指向。在此，蜀山派和皇甫卓等相關世家所代表的人界的立場就顯得很重要了。除

了上官家族，蜀山派和皇甫卓等顯然也並不認同於人、魔對立的觀點。對出身魔族的姜雲

凡，蜀山和皇甫家族並沒有表現出歧視。反而將姜雲凡收入蜀山門下。在蜀山七聖那裏，

姜雲凡只是他們關心的弟子。在歐陽世家那裏，姜雲凡是他們的親人。皇甫卓的立場更是

從林未央那件事便可看出。人族和魔族的偏見，在這些更為真切更為本質的情感關係面前

早已變得毫無意義。顯然，情感在此已不再只是簡單的親密關係，它更是承載了消除六界

族群敵對的意義。當然，大家對情感的這種認同也不是建立在簡單的血緣或親密關係的基

礎上的，而是以對魔族本身非常智性的認知為前提。在蜀山玉書的藏書閣中，雨柔和玉書

的一番見解就非常具有代表性。雨柔對雲凡提到“至於這個淨天教……本來是收留無家可

歸的魔族的地方呢”。玉書同樣也對龍幽提到“人類看異族，多少從心底就存了幾分偏見

。這個‘據說’可不見得經得起推敲”。


可見，雨柔和玉書對魔族的態度並不是否定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何蜀山七聖並不阻止

雲凡去救他的父親。蜀山所傳承的女媧的悲憫情懷一直存在著。而姜世離最初帶領手下與

人族爭鬥的目的，主要也只是為了使這個族群能夠在人界獲得身份認同。只不過因為枯木

的鼓動，才漸漸背離了最初建教的宗旨。二十年前的那場大戰，枯木才是真正的敵人。姜

世離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犧牲品。


至此，各方對人族與魔族的關係態度已經很明確了。這些都無需用語言來直白地告訴

大家，故事本身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與此同時，四位主角分屬的人、魔二族身份則沒有

影響他們的友情與愛情的發展。對四主角彼此間的異族身份和親密關係設置，也同樣頗具

深意。具體說，就是為仙五確立了六界平等共存的觀點和主基調（雖然在仙五中只是人界

和魔界）。



2、命運與成長


一個少年的身世引發了人魔二界的波瀾再生。這對於姜雲凡來說無疑是痛苦的。從一

個本來無憂無慮的小山賊到深受身世困擾的魔教少主，姜雲凡越來越體會到命運的多舛，

以及他必須為此肩負消除人、魔二界對立的責任。因此，姜雲凡的成長歷程也就成為故事

發展的邏輯線索。


在遊戲剛開始的前一階段，姜雲凡總是表現出灑脫、不羈的一面。他那雙手抱胸的姿

勢就很有代表性。他可以很快意地批評有權有勢者狗眼看人低，可以和采薇、小蠻等人說

說笑笑。在雨柔面前，雖然他有一種身為小山賊的自卑心態，但是依然不改他陽光、開朗

、自信的一面。只是在偶爾提到他的母親時，才會對天歎息。這裏一個很有意味的情節是

，雲凡到酒店為父親買酒祝壽，此時賣酒的那位書生正在讀《論語》裏的一個句子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原文完整的是：


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匱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

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大意是這裏有一塊美玉，它正等著識貨的人呢。這種設置同樣巧妙，這裏的美玉實際

上可以理解為指的是雲凡。是借他人的話點明雲凡的心聲。一塊璞玉，尚待被發掘被認可

呢。同時此句還有另一層意思。因為雲凡要買的酒都被雨柔父親給訂了，因此無法實現自

己的心願，也就暗中影射了雲凡在雨柔面前所面臨的阻力。身份、身世，的確構成了他的

障礙。因此，歎無人可識美玉也就是對自身所面臨的不公正遭際的困惑和不平了。但此刻

的雲凡還是比較樂觀的。


可是隨著身世謎底的慢慢揭開，姜雲凡顯然變得越來越沉重，仰天歎息的次數也逐漸

多了起來。命運催逼著這個少年去背負更多的東西。身世的困擾同時也使他一直不敢表露

對雨柔的情感。每次對雨柔稱呼的遲疑，欲言又止的那種感覺，表面上是少年的羞澀，深

層原因則是身世的障礙。但是姜雲凡並不因為自己的身世而消沉，他身上有一種積極的力

量。他並不認為是人是魔有多重要，他要做的就是改變這種敵視狀態。


因此，在遊戲到了中間階段，以回魂仙夢為契機，姜雲凡開始由被動接受身世轉向主

動行動扭轉處境。他的行動主要表現在兩件事上：一是在回魂仙夢中救父親。不過失敗了

。二是催動三神器的力量救父親。對於姜雲凡救父的邏輯合理性，遊戲中其實已經多次給

予了鋪墊。且不說雲凡自小失去父親，而母親總是在他面前提到他父親，這必然會在雲凡

心中留下對父親的留念。但說母親在談到父親時，說到姜世離的無奈和為眾人的付出（“

那麼多人一心一意相信他，追隨他，他總歸不能不管”），以及雨柔說到淨天教本來是個

收留無家可歸的魔族的地方，這些就足以使雲凡認定父親絕對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反而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因此，雲凡相信如果救出了姜世離，用父子親情是可以糾正父

親的錯誤想法的（“把他揍一頓，讓他清醒清醒”）。


姜雲凡希望的是問題得到兩全的解決，既救出父親，同時又能說服父親不與人界對立

。但事實證明雲凡想得簡單了。被枯木鼓動和被人界圍攻後的姜世離已經迷失了方向。人

、魔二界的紛爭遠比姜雲凡想得要複雜。而且姜雲凡也不會如青石那樣能夠洞悉這場人、

魔對立背後的陰謀，沒有意識到枯木的存在。因此，雲凡的救父並沒解決問題，反而導致

了事情的惡化。這裏，姜雲凡不是一開始就顯得十分高大而洞悉世事的完美少年。創作者

無意去神化姜雲凡，反而是有意要將姜雲凡作為一名年僅十九歲且初涉世事的不成熟的少

年形象表現出來。讓姜雲凡去遭遇挫折和承受痛苦。唯有這樣，姜雲凡才會真正成長。也

就是說，仙五塑造的是一個成長中的少年。這種形象才是真實可信的。這是姜雲凡成長的

第二階段。


到了第三階段，也就是雨柔犧牲，姜世離破玉而出後。事態完全是沿著與姜雲凡所預

料的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此時，姜雲凡明白了。所以開始了他成長的救贖之旅。姜雲凡

儘管有不成熟的一面，但是這個少年的性情中同時也具有敢於承擔責任，願意犧牲自己的

美好品質。因此，儘管痛失至愛，儘管父親的行為讓他深受打擊，但他決定力挽天傾。蜀

山七聖對這場人魔紛爭的討論也使他看清了事情的本來面目。這時，姜雲凡才開始成長起

來。而將結局設計為姜雲凡守衛三皇台，這其實是為姜雲凡的最終成長做出了最好的注解

。一個成長中的少年，為了自己的錯誤必然要付出代價，而這種代價是超出常人所承受的

。在他願意承擔這種責任的同時，他也就成長了。仙劍五的畫面就定格於姜雲凡的最終成

長。



3、心願


但是，儘管姜雲凡以親情改變人魔二界對立的願望落空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對情感的

否定。情感在仙五中一直是一種最重要的力量。姜雲凡救父勸父的失敗，並不是因為情感

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他沒有預料到整個事件背後存在著陰謀和黑手。而在最後的大戰中

，為了救雲凡，姜世離犧牲了自己，同時也最終打敗了敵人。人、魔二界開始走向和平共

處。情感在此再次發揮了重要作用。這就再次明確了情感作為超越了族群界限的力量的價

值性，它同時是可以消除族群敵視的。


理解了這一層意思，也就能明白雲凡和雨柔的愛情背後所背負的人、魔關係的深意。

也就是說，仙五的情感，只有放在人、魔二界關係的高度才能挖掘出其真正價值。也正是

因此，仙五圍繞著雨柔和雲凡所搭建的情感世界也就不只是說說愛情那麼簡單了，它不是

現在眾多作品中的那種煽情，而是具有更為悲劇性的力量。因此，在結局中雨柔和雲凡超

越生死的不離不棄（雨柔的那聲“雲凡”）和雲凡守著蜀山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情節（為

了人界和魔界的共處）編織在一起，就是將情感和六界理念融為一體的最終點睛之筆。


以此解讀雨柔犧牲的情節，也就能夠解讀出其中的深意。表面上雨柔是為愛人而犧牲

，目的是救雲凡的父親。但實際上由於仙五的感情始終交織著二界的平等共處問題，因此

這種犧牲就是直擊仙五主題核心了。或者說，雨柔在二十年前血玉救活她，重新賦予她生

命的那一刻起，實際上就傳承了女媧的精神。這與她是否為女媧後人無關。創作者對雨柔

的血玉同體存在的設計，正是有此深意。結局處雨柔靈魂存在於血玉之中，也是直指這一

層深意。而且雨柔自身也的確對人魔二界有著清醒的認識，這從她在藏書閣中的那番見解

中是可以解讀出來的。而且雨柔在青木居中曾經和雲凡說過樹木亦有生命靈氣，故而不可

損傷的觀點，更是明確了世界萬物無論是何族群，都是平等的。在此，血玉作為一種精神

力量，負載著平復各界紛爭的使命。以此來看仙五的LOGO，雨柔與血玉，其精神內涵已經

非常明確了。雨柔的心願，眾人的心願，情感、各界的和平共處。而也只有讀懂了雨柔和

雲凡愛情背後的深意，我們也才會感受到這份情感的力量。就我個人來說，的確是深受感

動了。


當然，心願的本意是因為事有未成，故而難免遺憾，所以也才要有心願。心願，在此

是一種期待，一種希望。因此，心願代表的是一種堅定、樂觀與積極的情緒。雖然結局之

時，人魔二界不再對立。但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卻是封印神魔之井，將人族與魔族隔離開來

。也就是說，只要神魔之井一旦被打開，那麼人魔二界的鬥爭也許也就還將繼續。外在的

力量終究無法解決各界爭鬥的問題。問題的解決，在於每個人心中存在著美好的心願。但

同時也要相信這種美好願望一定會實現，正如青木幻域的那個美好時刻。仙五的心願主題

，就是在這兩個層面上獲得了詮釋。當海棠對姜雲凡說：“那塊女媧血玉碎片，並未失去

靈氣，或許是有個很溫暖的靈魂在裏面吧”。


這裏，溫暖並不是狹義的屬於人的氣息的溫度。溫暖的靈魂，指的是溫暖人心、消解

敵對的力量。當神農鼎上出現了“神器齊具，再續前緣；命非天定，毋可妄言”的時候，

已經暗示了命運是可以由自身來書寫的。這種積極的力量也就構成了心願的核心價值。所

以仙五的基調是“哀而不傷”。一切都還有希望，並且要堅信這份希望。


另外補充一點，雲凡和一隻梟守著三皇台的那個場景，其中的意味也是深長的。

梟本來是跟隨著雲凡的父親的，所以一人一梟一血玉碎片，並上三皇台，將親情、愛情、

責任都體現出來了。一個鏡頭，鏡語內容豐富。這就是簡約之美~



四、總說：優點與問題



仙五的劇情分析已經結束。下面是對這個劇情的總體評價。

個人看法，仙五的優點是很突出的，它糾正了仙劍系列過往作品一些很致命的弊端。

但是仙五的問題也同樣存在，這也導致大家對仙五的劇情產生質疑。而我始終覺得，一個

製作團隊的成熟，一方面要既要聽取大家的意見，接受批評和建議。但同時也不能人云亦

云，要有自己對批評意見的判斷，不要輕易為所有的意見所左右。畢竟大家的很多意見未

必是經過認真思考提出的，而更多的只是感覺層面的東西。感覺到問題與是否準確地指出

癥結所在，這是兩回事；另一方面製作團隊也不能因為他人的否定而輕易將自身所具備的

優點給輕易抹殺掉。


仙五的優點其實是很具有獨特氣質的，這在現今創作同質化、俗濫化（這裏不僅指遊

戲創作）極其嚴重的市場環境下顯得尤為珍貴。這也是我極為欣賞仙五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以說，仙五今日所做到的，是為仙劍今後發揮目前已經確立的優勢，從而進一步提升仙

劍品質打下了極好的底子。今後仙劍團隊所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好底子上如何進一步精心

雕琢，使其變成一塊美玉。


正是基於以上考慮，我不會刻意吝惜讚美，但也不會刻意去忽略仙五的問題。對優點

的提出，是想讓製作者明確意識到自己作品的價值，今後繼續沿著正確的創作理念走下去

。而對問題的指出，則是為了仙劍今後的改進。一切都是為了仙劍今後能走得更好吧。


以下內容分為兩個部分談，優點和批評。未必說得準確，僅為有心人的參照。


1、優點


仙五的獨特氣質，用一句很簡單卻也很有深意的話來概括，就是它是東方氣質的。儘

管現在的遊戲作品以傳統文化為賣點的不算少，但在把握這種文化氣質方面，仙五則算是

很突出，同時也是把握得比較到位的一個。


（1）敍事技巧

之前在談到仙五故事情節的設置時候，說到了草灰蛇線這一點。其實，草灰蛇線具體

說也就是每個故事對仙五整個主題的含山露水式表現，處處埋下伏筆，總是輻射於遊戲的

總主題——心願。在此基礎上，每個故事又都有各自的側重點。比如之前對冰鱗、林未央

、青木幻域的分析，就是如此。這些故事都表現出對仙五關於情感與族群關係的思考，但

又是從不同角度（友情、愛情、親情）進行表現。這就做到了雖然這些故事都共同指向主

題，但又絕不重疊單一。它使得仙五的整體劇情構成具有了層次感。


仙五的這種敍事表現，跳開了單純的開端、發展、高潮、結局的線性敍事結構，在以

雲凡的身世命運為主線的線性結構的建構基礎上，更多了一種類似中國傳統繪畫的散點透

視手法。處處折射總主題，但又處處含而不露，保持自身獨立審美氣質。比如青木幻域的

故事，在契合遊戲主題的同時，又具有一種獨特的人生感悟（莊周夢蝶，桃花源記等所體

現的東方生命體認），從而擴展、提升了情節的表現力。而這又帶來了對遊戲總主題的文

化內涵提升。顯然，這是一種十分靈動的表現方式。也就是說，它不是到了故事的結局才

將主題完全確立（它體現為西方傳統繪畫的焦點透視手法），而是兼具兩種結構表現。


（2）關於古風

有人說，仙五的語言偏白話，沒有文言文式或半文言文式的對白。這就涉及到了何為

古風的問題。


其實真正的古風一向是：古風尚質樸，質樸不等於平白，不等於平淡，而是於平實中

富有深意。通篇文縐縐的對白不是古風，通篇大道理的語言也不是古風。這種所謂的古風

只不過是一種得其皮毛的文章，在吸引人的眼球方面倒是很有成效。更似偽古風。細思歷

代文章，若論文章之華麗，語言之雕琢，莫過於駢文。駢文雖自有其價值，但駢文卻是在

眾多文體中最不為世人所認同的。無論是詩經還是楚辭還是漢樂府還是唐詩宋詞，都未有

刻意為文的，都是語言明晰但富有深意的（關於詩經，也許今人看不懂，但在它誕生的那

個時代，詩經中的語言就是口語化的，極為質樸）。這才是真正的古風。所謂大雅大俗。

可惜現在很多人對古風的理解卻走了與前人理解完全相反的路。古人得古風之精髓，而今

人卻反以皮毛為美，實是本末倒置。所以，當真正看到那些看似質樸實則寓意深遠的文字

和故事時，反倒不識得古風了，反而發生了理解的困難。古風是要能讓人從一字一句一個

場景一個故事中體悟到其中的意味。所謂含蓄雋永，言有盡而意無窮。其實這種古風最難

做到。現在的我們卻往往被那種表面文章所迷惑。於是，記住那些貌似風雅的句子，就成

了有文化，記住了些由表面玄奧的語句堆砌起來的空虛的大道理，就成了有內涵。但是其

實到最後，除了那些所謂的美麗辭藻，也許什麼也都沒記住。其實，這種貌似的古雅是最

容易創作的。說得嚴重些，語言的賣弄有時可能是因為創作者本身都沒有很好地理解自己

所要表達的意思，或者是沒有能力將所要表達的東西整合成整體，所以就用了表面華麗或

貌似玄虛的語言來掩飾理解的混亂。總之，古風，是要用心來體會的。古風，不是為了古

風而古風。


仙五的語言表現其實很能體現古風的本質的。不是通過表面語言的抓人來吸引人，不

是通過大道理的堆砌來表明自己的深奧。而是從平實的語言和故事中來傳遞一些值得細細

品味的東西。含蓄雋永，卻不晦澀。有人質疑仙五是否具有哲理的東西。這種質疑，其實

是因為很多人只是將哲理理解為那些表層的文字遊戲。那麼，他們自然不會看到遊戲中的

許多故事對人妖、人魔關係的表達，不會看到青木幻域中內含的有關莊周夢蝶與桃花源的

人生哲理追思（昨天剛知道，仙五的支線中還有南柯一夢、人狐友情等故事）。而這些故

事，又都是和主題緊密關聯的。所以，重要的是創作者的用心表現和玩家的用心去體會。

而心，卻恰恰是這個時代丟失得最嚴重的東西。當我們的心丟失的時候，很多富有意味的

語言也就成了一些人眼中的白開水。當我們對語言的把握能力停留於必須將什麼話都說得

像白開水那樣直接才能理解的時候，對所謂古雅的追求，也就只能停留在表面華麗的辭藻

和貌似深奧的空洞道理上。仙五的出現，也許正是在糾正這種走偏的路。儘管它的語言並

不見得完美，也有失當疏忽之處，但是它總體上所呈現出的氣質，卻是把握了古風的本質

，是走了一條正確的路。


因此，當有些人在質疑仙五語言或故事的平淡，或者是有些人質疑仙五故事的晦澀的

時候（目前出現了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聲音，很有意思），其實問題多在於我們是否用心去

體會了。這裏，也許是因為很多人急於通關。其實真的只要多放一些心思一點認真在遊戲

中，有些東西就能很明白了。仙五不是白開水，但也絕不晦澀。而我能說的也只是，仙五

值得你認真去玩。


（3）人物塑造

在人物的塑造方面，一向有圓形人物和扁形人物之別。這其實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仙五的人物塑造顯然是屬於前者。根據我的理解，圓形人物在仙五中主要是指兩個方面，

一是人物本身性格的豐富性和層次感，而非單面化的。二是人物的性格隨著劇情的推進而

有所變化。在仙五中，每個人都有自身的困惑和哀樂，每個人也都有多層面的性格展示。

比如雲凡的性格，就不是一個完美少年的形象，他有可愛、不羈的一面，但也有自己的弱

點，也會犯錯誤，不是一開始就洞明世事的被神化了的高大形象。仙五寫的是這個少年的

成長，是他的矛盾、困惑、勇氣和擔當。這種形象其實才是可信的，更能給人真切感和由

於這種真切而感受到的力量。而雨柔雖然溫柔、含蓄、聰慧，但也不缺主見和可愛。同時

看似柔弱，卻又極為堅強。我們對雨柔生出的憐愛之心，並不是單純地由於她的柔弱，而

更主要的是因為這種柔弱中同時透出的隱忍不言的釋懷和堅強，以及她性情中豐富的一面

。而她的困惑和矛盾也同樣貫穿於遊戲的始終，不是一個單一靜態的存在。還有龍幽的自

戀、幽默與洞察，小蠻的可愛活潑和關鍵時刻的知守分寸。這些都使得我們很難用一個簡

單的詞來分別概括四位主角的形象。


不僅四位主角的形象非常具有推進感和層次感，而且仙五其他人物也是非常生動的。

在玩了遊戲後，我們不僅記住了四位主角，同時還記住了很多個性鮮明的配角。一貧、歐

陽慧、草谷、毒影、姜世離等……這就是仙五人物塑造的成功，有別於之前某些作品的單

一化人物塑造。


此外，在人物塑造中，對白其實是很關鍵的一筆。仙五的人物語言顯然是經過精心設

計的。一個人的說話方式絕對不會是另一個人的。這不是說他們具體說了什麼（當然，說

什麼也是一個方面），而是說話的風格在氣質上就是不同的。以主角論，雨柔說話的含蓄

和智性、小蠻的直接和可愛，雲凡的或冒進或沉重，龍幽的風趣和洞察，都不會出現混同

現象，都非常具有人物自身的標誌性。更重要的是每個人物自身語言中所透露出的豐富的

層次感。其實要做到不同人物說不同的話相對會容易些，要做到人物的語言風格有自己的

獨特氣質也不算極難，最難的恰恰是每個人物自身語言的層次感、靈動性。此外，仙五每

個人物的說話方式的非單一性，還體現在它是隨著劇情而產生變化的。這些都是形象塑造

值得推崇的方面。就不贅言了。


（4）遊戲基調

前面談到遊戲的心願主題的時候，說到了仙五的基調是哀而不傷，是雖有遺憾，卻依

舊樂觀、積極、堅定。結局裏沒有避世的情緒，沒有歷經世事後的虛無感，而是責任與承

擔。不以虐心為重心而故意製造煽情效果，而是讓人看到希望和力量。重要的不是悲劇，

而是悲劇背後所傳達的力量。仙五的獨特氣質在這種基調中體現得很充分。就我個人而言

，是很欣賞這種氣質的。


（5）其他

仙五還用了以樂襯哀的手法。前期雲凡的開朗不羈，龍幽小蠻的嬉笑玩鬧，隨著整個

故事的發展基調越來越悲，這些前期的設置也就反而更強化了劇情的悲劇色彩了。這一方

面強化了遊戲的生動性，同時另一方面又賦予了故事以表意張力。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以樂寫哀，得其風致。


同時，簡約之美也是遊戲的重要特徵。這不僅體現在前面所說的語言的運用上，還體

現在鏡頭的表現上。比如開場雲凡和雨柔隔著的那扇門，雲凡雨柔禦劍時與群鶴齊飛的鏡

頭，雲凡與梟共守三皇台得鏡頭，青木幻域篝火夜晚四個人的時光，結局的雲凡血玉定格

鏡頭等等，都很能體現意境和深意。簡約而意味深長，也正是傳統書畫藝術的寫意、留白

風格。



2、批評和建議

優點說完，下面就是批評和建議了。說優點其實也不是為了誇遊戲，那種為了誇而寫

的文字其實沒有多少價值。挖掘遊戲優點的目的，是為了使製作團隊能夠意識到自身的優

勢，並延續這些優勢。因為這些優點的確是為仙劍的後續發展打下了極好的底子。在這些

優點中，我看到了仙五和以往不同的東西，甚至是對原本某些作品存在的致命問題的糾正

。如果是有心人，相信是可以感受到的。


當然，仙五的缺陷也有。它的問題在於有想法，而且是有非常好的想法，但是在執行

的時候卻未必達到預期的效果。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 劇情的鋪展

雖然含蓄的風格對於品味遊戲的深意，強化劇情乃至畫面的表現張力來說非常有意義

，但是含蓄的風格同時也不能影響到故事表達的清晰度。畢竟玩家在遊戲的過程中不會去

思考製作者的用心，而只會關心故事體驗的直接性。因此，含蓄雋永的風格還需要相對適

當的情節鋪展。情節的適當鋪展既是對劇情表意的明確，同時還有另外一個功能，就是在

確保玩家對遊戲敍事具有相對清晰印象的前提下，使得玩家對那些富有意味的含蓄部分同

時產生興趣。否則容易導致玩家對含蓄部分失去品味的興奮點。也這就枉費了製作者一片

苦心了。也就是說，對劇情的關鍵性鋪展也是為了避免含蓄的精髓被埋沒。關鍵場景的增

加，其實反而是有助於提升玩家對含蓄力量的感受力的。這裏可以舉遊戲中的一些例子進

行說明。


比如說，在蜀山七聖對雲凡救父的問題上，雖然有雨柔和玉書在藏書閣的那番見解，

但就整個遊戲的劇情長度而言，這個地方畢竟表現得倉促了些。其實就此問題還可以適當

另設情節鋪展開來，進一步將七聖群體的立場給明晰化。這樣也許也就更容易為玩家所理

解了。含蓄固然很美，但適當的鋪展也是必須的。


再如雨柔犧牲後雲凡夢醒後的表現，還缺乏對姜雲凡的悲痛的適當展現。儘管後來一

貧有點到雲凡剛剛痛失至愛，明確了雲凡對雨柔的深情。但在具體表現上還可以更稍微到

位些的，或者是通過情境氣氛的營造來使這種感覺得到強化。


當然，這裏所說的劇情的鋪展可以是在遊戲中另設故事來將表意明晰化，也可以是在

已有的故事情節中直接添加些有深意的延伸，意在強化這種表意效果。


（2）大主題的定性

大主題的定性其實嚴格說也是屬於劇情鋪展的問題。但由於它直接涉及到了遊戲的總

主題本身，所以就另外分開來說。

其實說得直接些，仙五多少存在著大主題在遊戲中的定性被淡化的問題。在此，大主題的

定性被淡化，指的是遊戲中缺少了一些能直接表明主旨的統領性表達。所以容易導致有些

本來富有意味的故事看起來結構關係相對顯得鬆散。這無助於幫助通常玩家深入對遊戲表

意的理解。


此外，根據個人對仙五的理解，這個故事是以心願為主題，以命運為主線（姜雲凡）

，以情感（親情、愛情、友情等）為切入點，表達的是對人、魔二界消除敵視、和平共處

的心願。由此建構出整個遊戲的完整性。也就是說，情感在此充當了承載大主題的重要使

命。因此，如何深化對情感的表意，就顯得極為重要。


應當說，在遊戲中，情感的表現不可謂不豐富，用心不可謂不深。然而儘管很多場景

都表現了情感的重要，這些場景的表現也是很有深意的，但畢竟缺乏比較直接的一筆。所

以容易導致玩家不太能看出這些情節設置與仙五的精神內涵的關係。在此，相關劇情的設

置主要是停留在一些溫馨的鏡頭表現（比如雲凡回憶母親、雨柔對父親的親情）。就我而

言，自然能理解創作者的用心，通過這些看似的平靜的情節的累加效果，用來實現主題力

量的形成，這的確是非常好的想法。但個人認為，在不疾不徐的表現過程中，同時要在必

要的時刻將觀點用某些富有更深意味的場景或語言直接提升和強化，這樣也許也就不會造

成玩家理解的困擾了。所謂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張弛關係的處理是很重要的。當然，在

這同時也要避免遊戲被通篇大道理所淹沒的現象。直接的一筆可以是觀念的富有意味的點

出，但切忌空談。這在仙劍過去的作品中是存在的。仙五走了不同的路子，做到用故事情

節本身表達深意，這是一個比較正確的方向。


再如雨柔作為一個與血玉同體的存在，其主題精神的寓意指向也是深刻的。因此，也

需要一個較為明確的情節或場景將此深意點出。當然，這種點明方式（或風格）可以是含

蓄的，重要的是一定要明確。具體說，雨柔的溫柔如何提升到悲憫情懷的境界，這就是一

個很值得用心去設置的部分。雨柔為了救人不惜折損本來就不長的壽命而動用血玉，這樣

的表現確實很好，但是卻主要是停留在交代性的層面，而缺乏一個支撐性的核心情節來將

此明確、昇華。這就容易導致玩家對雨柔的心願命題的感受不深。也許這也是玩家感覺雨

柔戲份少的原因吧。雖然如果用心體會，製作者對雨柔的關注度其實挺高的了。再比如說

雨柔的死，著重於表現雲凡的感受，這的確是這段劇情的重心。不過雨柔的存在既然是與

遊戲主題密切相關的，那麼對於她的死的表現也就不能僅僅只是如此簡單的展示。雨柔死

後的蜀山派的反應（既然蜀山是作為仙劍精神的象徵）其實是應該點到的。無需濃墨重彩

，只要寫意性的幾筆，也許就可以達到意味深長、昇華主題的效果了。當然這也只是一種

表現方式，還可以充分擴展想像力進行創造。


這些都是關涉到遊戲大主題的闡釋的關鍵問題，在創作的過程中需要充分考慮。


（3）關於仙劍的世界觀

仙劍的世界觀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問題。仙劍畢竟是仙俠作品，俠與仙的氣質都不可缺

。這次仙五將故事回歸人本世界，雖然糾正了之前太重仙氣的玄幻虛無之風，這一點的確

值得贊許，至少在我是很欣賞的。但同時又一定程度上少了更為宏大的世界觀的支撐。畢

竟，仙俠不等於武俠，有自己獨特的人文氣質。比如仙五中的魔界，似乎更偏於魔教，而

非一個獨立城體系的世界。這就造成了仙劍世界觀的削弱。所以希望仙劍後續作品在這方

面能夠有所提升吧。能夠要做到人本性與宏大視野的平衡。在此，上古神話的宏大背景倒

是可以作為切入點。因為這裏面有中華民族很深的文化情結在裏面，也足以支撐起一個宏

大的世界觀。之前我對原來故事背景介紹中的血族是抱有極大期待的，是個很好的切入點

，可想像的空間很多。不過遊戲出來後感覺沒有展現出來，有些遺憾。其實，遊戲中關於

女媧玉石的設計，也有中華民族玉石文化的精神體認。比如《紅樓夢》、《西遊記》等作

品中對石頭的表現，都有很深的文化溯源色彩。這些都能幫助故事本身不落於俗套和常規

化，而能夠在總體境界上獲得提升。


當然，從我玩遊戲的感覺，更相信仙五是對世界觀進行整合的過渡階段。


（4）零星問題

在分析劇情的時候，我談到了劇情的結構關係。其實，對劇情鬆散與緊湊的感受不

僅是由劇情本身決定的，同時也由遊戲的其他要素決定。比如說迷宮。僅就個人感覺而言

，仙五的迷宮存在著前期較簡單，中期較拖遝，後期基本沒有的狀況，這客觀導致大家對

劇情的節奏感受受到影響。所謂劇情前鬆後緊的看法，應該和迷宮的設置有關。迷宮難易

程度的設置與變化，應該是和劇情有關聯的（比如說，迷宮之後，是設置一些稍微輕鬆的

小劇情來調節玩家的感受，還是設置一些沉重的情節強化玩家的心靈的悲情感，這些都要

依據劇情所要給玩家帶來的體會來決定）。這就是說，遊戲的製作，要注意各個部門的配

合。彼此瞭解對方要做的是什麼，知道如何為對方的設定服務。


其實，劇情的感受也和遊戲的宣傳有關。在長離劍和青木幻域這兩個故事中，故事本

身不可謂不妙，只是故事的兩個人物林未央和羽裳讓遊戲玩家有種期待失落的感覺。其實

這兩個人物對故事所要傳達的深意來說並不是重心，故事的重心還是在於以他人之事來說

主角之事。同時就故事本身而言，能感受到皇甫卓和祝大娘才是更為重心、更有光彩的人

物。也就是說，兩個故事本身的人物塑造其實也是成功的。但是由於前期宣傳時將林未央

和羽裳作為宣傳重點推出，特別是林未央，引起大家很熱烈的討論，結果到遊戲出來後，

二人實際的分量低於大家原本的預期，這就導致了大家的某些失落。而玩家原來對二人是

抱有極大期待心理的，所以也導致在遊戲中對其他更為核心的資訊的忽視，直接影響到大

家對劇情的理解。其實對於沒有接觸過前期宣傳資訊的玩家來說，這些也許並不是問題，

不影響他們對遊戲的感受。這就是說，宣傳什麼也是團隊需要考慮的問題。


此外，遊戲的代入感也是一個重要的問題。遊戲的代入感涉及到主角的性格特徵表現

、劇情的起伏、戰鬥的成就感、迷宮的難易完成度、音樂和場景的置入效果等。這些相信

都遊戲製作團隊會考慮到問題。至於迷宮、畫面、戰鬥等更為本體的問題，因為不是本文

要說的重點，所以就不再詳細分析了。這裏要說的的只是遊戲畫面，畫面的精美是一個方

面（玩家可能更多的也是關注於這個方面），但在此基礎上，畫面所傳達的意境和深意，

才是畫面表現更為核心的方面。對於後者，其實仙五在不少地方做得不錯的。畫面的寫意

性所達到的那種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個人十分喜歡。當然還期待以後能做得更好，讓

畫面的表現力進一步提升。


上面所提的種種問題，看似繁瑣，其實在遊戲中只要進行適當的鋪展就可以完成，並

不是什麼致命或本質的問題。這並不能否定仙五在很多地方的變革與突破是值得肯定的事

實。同時，因為沒有去刻意做支線，所以也就不涉及對支線與主線的關係結構的討論了。


以上也主要是從個人感受來談這個遊戲，不當之處難免。只是提供一種參考和建議罷

了。


總之，仙五有缺點，但絕對瑕不掩瑜。說它是一款優秀的遊戲並不為過。或者更明晰

地說，仙五是一塊璞玉，有進一步雕琢提升的空間。而我們有理由期待後續的仙劍作品來

實現這種提升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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