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3) - WOW

(3)

　　「嘿，看起來後面的樹林裡面有幾個墓碑。」沙摩克用大手撥去窗戶上的厚重蜘蛛絲
，將窗戶抹抹擦擦探頭看著。「我去後面看看，妳要一起來嗎？」他迫不及待往前門走出
去，一邊掏出懷中的家庭照片。

　　「我隨後就到，想多看看這房子裡有什麼。」諾琳目不轉睛的盯著通往樓上的木頭階
梯，樓上的黑暗中灑下一點銀色月光。木頭階梯看起來已經腐朽多時，其中幾條已經斷裂
。諾琳輕手輕腳，一步一步非常小心的靠著牆慢慢走上階梯，階梯連帶著扶手吱嘎作響。
每踏一步都覺得搖搖欲墜，自己可能會墜落到一樓的地板上摔壞一把老骨頭，但被遺忘者
身軀比凡人輕盈許多，腐朽的階梯勉強能支撐她的重量。

　　她可能是幾十年來唯一一個走上閣樓的人，上面灰塵蜘蛛絲密布的程度宛如小小叢林
。

　　今日的月光清亮，從斑駁的窗戶灑入閣樓，宛如特別安排好了一樣，讓她能夠恰好看
清昏暗的室內。映入眼簾的是左右兩間臥室，走進其中一間，床頭的蠟燭台邊立著一張畫
像吸引諾琳的目光。

　　畫像中有個褐髮小女孩站在穿著盔甲的騎士身邊，兩人看起來十分要好，女孩臉上洋
溢著崇拜的神情，而騎士另一旁是一位年長的女士。騎士年紀不大，沒戴頭盔的面孔透露
著生澀的青春靦腆，盔甲下的身材魁武；盔甲肩膀上有羅德隆王國的皇家徽記，騎士將長
劍倒持在手上。小女孩胸前的項鍊墜子閃閃發光，而諾琳記起沙摩克手上的人類女牧師畫
像有著一模一樣的項鍊。

　　她從腐朽不堪的木造相框中拆下這張斑駁的畫像，收進懷中。從她第一眼看見女牧師
的畫像，心中就一直有某種呼之欲出的沸騰，但她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在她記憶中已經沒有辦法記起大部分生前認識的人的臉孔，她凡人的身軀已經被瘟疫破壞
殆盡，靈魂的能量中奇蹟般的保留了某些片段零碎的記憶，但她其實連自己的長相都已經
無法想起，可是在今天之前，這件事也完全不重要。她小心翼翼的扶著扶手慢慢走下階梯
，決定到樹林中去看看沙摩克的發現。

　　「羅蘭與萊恩之母，費莉西亞‧伯恩長眠於此。」諾琳在沙摩克身邊慢慢的念出墓碑
上的人類文字。「後面的幾個墓碑也是這個家族的。」沙摩克將照片仔細打開，就著月光
看著斑駁的畫像，低著頭沉思。

　　「羅蘭說，這張照片曾經是他在這個世上僅存的依靠，但是也是唯一的牽絆。」他走
向墓碑，伸手拂去上面的塵土。「他現在沒有牽絆了，僅僅依靠著復仇，和保護生者的理
想活著。他說… 自己早已在生前就置生死於度外，天譴軍團奪走他的一切。復仇之心驅
使他勇猛宰殺天譴軍團，但也是復仇之心使他遭遇巫妖王本人，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我
和他一樣，從沒想過自己能有機會脫離天譴軍團。」沙摩克轉身對著諾琳說。「不是每個
人都像我們死亡騎士一樣能有第二次機會，有機會找回自己。妳一定也了解，像我們這樣
走過死亡的人，時間已經不重要，只有靈魂的生命永遠看不見終點，這些東西… 總是該
放下。我們只能默默面對屬於自己的死亡再次到來。」

　　沙摩克在墓碑前的土地上用手挖出一個淺坑，找來一塊扁平的石頭，將畫像放進淺坑
中用石頭壓住。「真是諷刺，今天在這裡的人應該是羅蘭才對。我曾經是他自古不共戴天
的敵人，但此時此刻是個獸人代表他來做這件哀傷的事。而他無法踏進這裡的原因，也是
當初讓他在戰場中倒下的同一個原因。」

　　他起身抽出符文劍倒握在手，劍尖指向地上的石頭將其用冰霜的力量封印。「妳知道
嗎，他當初和僅存的羅德隆王國騎士團分支，前往奎爾薩拉斯和遊俠將軍希瓦納斯‧風行
者一起在高等精靈的領地奮勇防守天譴軍，一起在那場戰役倒下。他目睹了妳們被遺忘者
女王的悲慘復生，也在那時成為了死亡騎士大軍中的一員。妳們的女王也許從來不記得他
，現在也絕對不會輕易允許他踏入這片土地。」

　　諾琳靜靜的聽，不發一語。她明白沙摩克的哀傷和複雜情緒，但沒想到戰爭使得眾人
的命運會有不可思議的交織。是啊，在戰爭之中每個人都不重要，都只是個棋子。隨命運
安排而來去，輕如鴻毛般在戰爭歲月中飄零，倒下時也很難重如泰山，通常只是成為荒野
中的無名屍骨，沒人知道你此時此刻在這裡倒下長眠；又或者──被命運再次愚弄，成為
亡靈操縱者手中的棋子，死而無法安息，再次進入戰爭。

　　「你現在要回北裂境了嗎？」諾琳問，兩人開始動身離開。

　　沙摩克將符文劍收回背上，繫好身上的背帶，朝著諾琳點點頭。「是啊，我們黯刃騎
士團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銀白十字軍的傢伙們也許會一起動身。現在只希望聯盟和部落雙
方的軍隊不要在我和羅蘭出擊的時候在一旁礙事，這些人到了這種光景還是動不動想打上
一架，真令人無言。」沙摩克扶著額頭搖了搖。「他們的飛船甚至在巫妖王老家上空就這
樣對著開砲決鬥！真該替他們去找巫妖王和華爾琪來當裁判，幼稚的凡人！」

　　「哈哈哈！你這獸人死了還這麼多話，都忘了自己以前流的血，天天都戰意滿點嗎？
」諾琳難得笑出來。

　　「要不是妳也死了，我看我八成也不能好好認識妳和妳說上整晚的話，而是在戰場上
追著妳要敲破妳的腦袋啊！嗯哈哈哈哈！」沙摩克也調侃自己。

　　※ ※ ※

　　「如果我們最終在這場戰爭中獲勝而我還活著，我也許會再來探望妳。我覺得和妳能
聊上好一會兒，看妳在這兒也滿無聊的。」站在諾琳的小屋前院，沙摩克和諾琳道別。

　　「我這兒不常有客人，反正我也不需要。一個人的日子很輕鬆，但是也歡迎你帶外面
的消息來。對了… 」諾琳抽出腰間的魔杖，默念著咒語指向沙摩克，一道金白色光芒瞬
間包圍著他。

　　「這是… 妳是個聖光牧師？」沙摩克一臉橫肉中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是的，這很少見，但是成為被遺忘者以後聖光沒有遺棄我，我想我生前就是虔誠的
牧師。這是聖光透過我賜予你的堅韌祝福，希望你們兩位在北裂境作戰順利，聖光會保佑
你。」諾琳微笑著。

　　「是… 謝謝妳，艾許小姐。」沙摩克仍然大惑不解的抓著頭，他從來不知道被遺忘
者中仍然可以使用人類聖光之力這種事，一定要回去和羅蘭分享這個奇怪的消息。「那…
我告辭了，有緣的話再見了，諾琳。」他召喚出死亡戰馬，跳上馬鞍轉過來朝諾琳揮了
揮手，行了個軍禮。

　　「對了──沙摩克！」諾琳叫住準備轉身策馬狂奔的沙摩克。「我可以留下另一張畫
像嗎？」

　　「這個嘛… 」沙摩克從懷中揣出畫像。「既然希望渺茫，羅蘭也沒說我該怎麼處置
這張畫像，反正他應該也不需要了，就給妳吧。也許哪天妳能有機會問出到底這個人是誰
也說不定，這個任務──」他彎身遞給諾琳。「就交給妳了，艾許小姐。也許以後我再次
回來，你可以說說畫像裡的人是誰。再一次謝謝妳，再見了！」沙摩克的死亡戰馬狂奔遠
去，慢慢的離開諾琳的視線。

　　諾琳低頭攤開人類女牧師的畫像，感覺空洞的胸口又湧出奔騰的暖流。既熟悉又陌生
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這不屬於死者。她回到屋裡，將這張畫像與在小屋中取回的畫像兩兩
放上架子，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端詳，用盡靈魂的力量感受那股衝動，試圖去了解到底為何
自己有這樣的感受。羅蘭… 這個名字她記得，曾經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重要的名字。但
是她也不記得畫像中的人的臉孔。

　　「聖光在上，可能這些曾經都屬於我，但已離我遠去… 」她默默的，哀傷的向聖光
禱告，卻沒有得到回應。月色西沉，黎明即將到來。她趴在桌上慢慢睡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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