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2) - WOW

(2)

　　「你不上馬？」諾琳關上大門，回頭看見沙摩克正盯著遠方的農場出神。

　　「啊… 月光很美，我想徒步走過去。據說在獸人的家鄉天上會有兩個月亮，但我從
來沒見過。」沙摩克顯然是大酋長的新生部落中長大的年輕獸人成員，沒有在德拉諾生活
的經驗。

　　「也好。我也不趕時間。」諾琳心裡盤算著，也許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和沙摩克聊聊一
些事。

　　夜漸漸深，兩個「人」走在灑滿月光的疏林小徑上往遠方的農場前進。諾琳真正的姓
氏已經不可考，「艾許」是她的靈魂清醒後給自己取的，意思是灰燼。那一天瘟疫的力量
終於從體內漸漸散去，她慢慢的恢復自己的神智，也慢慢的發現令人震驚的現實。她腦中
的記憶殘缺不全，從許多破碎零散的片段中她想起自己的名字「諾琳」，而當她低頭看見
自己的靈魂是依附在這一身殘破不堪的軀體時，哭泣已經無法表達心中的震驚和哀戚，從
她喉中發出的聲音也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空洞共鳴。瘟疫走了，聖光也早已離她遠去。直到
她再次聽見聖光給予她的指引，已經是很久以後的另一段故事。

　　「原來這裡就是祖先們記載的人類羅德隆王國… 妳們的家鄉也如此美麗。」沙摩克
由衷的讚嘆。「我的祖先曾經撕裂這塊大地，只因為無法擺脫燃燒軍團的誘惑。最後大家
都付出了代價。」

　　「燃燒軍團… 天譴軍… 巫妖王。很早以前我們根本來自兩個世界，彼此不會有交集
。貪婪與征服的慾望同樣都交織在人類和獸人的身上，所以你們無法抗拒征服世界的誘惑
，而阿薩斯王子也無法抵抗復仇的狂熱。」成為被遺忘者的日子裡，諾琳也漸漸的知道在
她墮入混沌的那段時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想知道，你與你的戰友擺脫巫妖王的掌控
，為何想要回去找他復仇？」

　　沙摩克停下腳步，眼中的藍色火光飄移。

　　「真正趨使我們兩人想要倒戈殺死巫妖王的動力，並不是復仇。」他仰望著月光，聲
音變得冰冷。「而是我們不希望再有不幸的人經歷我們的遭遇，我們一定要想辦法結束這
場戰爭，為我們自己贖罪。」

　　「所以戰爭的意義對現在的你而言，是保護仍在世的活人。真是崇高。」諾琳若有所
思的回答。

　　「諾琳，獸人之所以會墮落，就是我們從來都是企圖掀起不義之戰的那一方。大酋長
明白這點，也深受那個時代的衝擊，所以我們不該再如此下去。」沙摩克握緊拳頭。「發
動戰爭的人從來都有選擇，但是被捲入戰爭的人沒有。當年在這片土地上也有因我們而受
苦的人們，現在更成為充滿黑暗與死亡的不毛之地，只有靈魂和殘破不堪的身體留下來。
我沒有不敬的意思，但我寧可妳仍在世，而我也只是追隨著我的部族到處遷徙求生的年輕
人，也許有個專長能在這世界的一片角落成家。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看看只剩下靈魂
的我們，除了留下來保護生者，還能做什麼？我隻身回到奧格馬歸建大酋長，受到大酋長
的認可重新加入了部落，即使面對族人的唾棄和成見，我也不會有一絲後悔。」

　　沙摩克的話深深打動諾琳的內心。戰爭的意義的確不光彩，席捲帶走的也不只是人命
，而是生活，美好的回憶，與每一個彼此不同與共同的未來。付出慘痛的代價之後，也很
難不以戰止戰。這是過著隱居生活的她一再思考的，因為她也曾經想過復仇。關於這點，
被遺忘者們甦醒過後幾乎無一例外，他們都在這場戰爭無辜倒下，又被瘟疫和惡毒的咒語
喚醒，做出各種可怕至極的事。而他們的女王希瓦納絲當初的遭遇更甚悽慘，復仇的烈火
自然在整個族群中擴散開來。到頭來最終要面對的，還是如何讓戰爭平息，眾生者才能得
到救贖。這是重新擁抱聖光的她得到的啟示，也因此而和其他被遺忘者們漸行漸遠。

　　「農場就在前面了，這一帶我比較少過來，平常也沒什麼人煙。」再走了一陣子，他
們終於來到農場的邊緣附近，荒棄的土塹與稻草人就在眼前，而農場的盡頭有一座半頹圮
的小農舍，看來已經非常久沒有人過來這個地方。

　　沙摩克舉起符文劍，在田裡揮舞嚇唬著好奇而逼近他們的蝙蝠與地獄魔犬。他身上的
冰霜靈氣散發著死亡與恐懼，這些腐敗的小生物隨即四處竄逃。「這樣的事情不勞女士動
手，不過我看見妳也帶了把魔杖，妳是個施法者？」沙摩克斜眼盯著諾琳的腰間上的柳木
魔杖。

　　「嗯… 曾經是。但是現在很少在外面施法了，也不曾對著人施展過。我選擇的生活
… 讓我遠離使用它的機會。」

　　「小屋到了，我們先進去看看吧，應該就是這個地方了。」沙摩克看著屋頂上倒塌一
半的煙囪，伸手推開前院圍籬的門，結果因為腐爛而整扇門倒在地上，碰的一聲掀起塵土
。「呃… 下次我該直接把門拆了放在旁邊。」沙摩克抓抓頭。

　　小屋的門是鎖上的。整扇木門同樣腐朽不堪，霉味從門後散發出來。沙摩克用符文劍
的尖端插入門縫試圖將門撬開。「這扇老破門… 還真是牢固！ 」幾次撬鎖不成，他將劍
固定好以後用身體撞上門，結果門框應聲破裂，整扇門也裂了一半，他啊的一聲摔進屋裡
，整間小屋強烈晃動。摸摸頭，狼狽的爬起來以後，他真的用力將整扇門拆了，放在屋旁
的牆壁邊。「以前我就不是做盜賊的料，揮舞大刀大劍還行，叫我拿小鉗子開鎖我總是一
下就捏彎了。」他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希望不會冒犯到小屋的主人… 如果他們還在的
話。」

　　「不。他們不在了，我感受不到這裡有任何人… 這裡連死亡的氣息也沒有。來吧，
我們找找看也許會有什麼東西能讓你帶回去給你的戰友。」諾琳舉起魔杖，在屋裡四處照
著。

　　「人類的屋子，遮風避雨，又有個煙囪能生營火取暖。以前我是在帳篷裡長大，在一
個地方不會待很久，隨時得隨著部族遷徙到下個地方謀生。」沙摩克看著已經倒塌的煙囪
，裡面還有腐爛的木頭和燃燒的灰燼，上面長出了不知名的菇類。「但是那也就是家，因
為族人都在一起。」

　　「對人類來說，家的記憶就是在家裡。」諾琳看著架子上的一張張家族畫像。「遮風
避雨的不只是人，也有回憶。你要是沒有一個固定的家，就只好把回憶帶在身上珍惜。過
來看看這個。」

　　沙摩克走到諾琳身後，看見一張被錶鑲在木框中的畫像。畫中是一支聖騎士軍隊，而
在前方的領導者手持著一柄斷劍，腰間繫著一把大槌。「我的天… 這是… 傳奇的聖騎士
，圖拉揚！」沙摩克看著畫像出神。「當年在黑石山，大酋長奧格林擊斃了妳們的傳奇王
者洛薩，但是被他格殺。」他指指畫中的聖騎士領導者。「這間屋子裡面有人是圖拉揚身
邊的手下。」他充滿敬意的說。

　　沙摩克拿出那張斑駁的家庭照片，就著諾琳的魔杖光芒瞧了瞧。「我從來沒聽過我的
戰友提到他的家人，但他提過他的父親也是個偉大的軍人，在他小時就去了遠方，再也沒
有回來。他追隨父親的腳步成為羅德隆王國的騎士，最後死在天譴軍團手中，和我一樣成
為巫妖王的手下。」

　　「遠征軍。」諾琳轉頭。「他的父親，追隨圖拉揚將軍穿越黑暗之門，到達你已經殘
破的故鄉與獸人作戰。」

　　「我… 所以他的父親，可能已經戰死在我祖先的手中。所以他從小就沒有父親，母
親扶養他長大。」沙摩克看著畫像中的三人，語氣憂傷。「也許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要是他知道… 」

　　「現在的他要是知道，應該也不會恨你，不會恨獸人。」諾琳放下圖拉揚與他的部隊
的畫像。「至少我也不會，那都過去了，就連我自己也都… 過去了。死亡帶走了很多事
。」諾琳指了另一張釘在牆上的小畫像。「你看，這是你朋友嗎？穿著鎧甲在馬上。」

　　沙摩克將臉貼上去仔細端詳。「是阿！這是羅蘭，他以前就是個騎士，所以他的馬術
比我好。我總是坐不住那個馬鞍… 嘿，不知道有沒有其他的畫像，我來瞧瞧。」他轉頭
四處找著牆上的畫像。

　　「羅蘭… 」諾琳低聲呢喃著，下意識摸著胸前。但胸前什麼也沒有，只有布袍包著
一片枯骨腐肉，裡面透著幽幽的藍色光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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