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薰鉉「現實放在夢想之前」試譯 - 圍棋

節選自《高手的思考法》四段第3節


　在即將入伍的前夕，我為了前往棋院，向我母親要了車資，但我母親露出了尷
尬的神情。

　「等我一下」

　母親匆忙的跑到隔壁去借了錢來，大概是500韓圜左右。由於我一直以來，對
於首爾的方位不夠熟悉，所以都利用計程車代步。用母親去鄰居那邊借來的錢搭
計程車，有種複雜的心情。經過一段時間後，這種複雜的心情，逐漸成為了責任
感。

「我必須靠自己的能力賺錢才行」

我到那時之前，對於金錢一直沒有太大概念。雖然小時候在貧窮家庭成長，不
過我也從沒擔心過錢的問題。我也知道雙親在市場販售青菜掙錢養活全家，但因
為那是個所有人都貧困的年代，所以也沒什麼對貧窮本身有深刻的體會。此外也
由於受到許多人的援助，所以在學棋路上並沒遭遇太多的困難。

而到了日本留學後，也靠著許多人及單位的支持，例如機票由朝鮮日報出資；
在日韓僑的朴先生、朴先生兒子的友人金先生也都給予了我許多支援。

而最大的支援則來自於我的老師瀨越憲作。日本的內弟子文化裡，雖然不收取
教學費，但實際上還是需要支付基本的住宿費及伙食費，若有朝一日功成名就，
還可能被要求一些感謝金。然而瀨越老師卻從來沒有過類似的要求。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門生了」

僅僅這麼一句話而已。就這樣經過了九年的長期時間，老師從沒和我及雙親收
過一分一毫的教學費或禮金。甚至還會透過師母，給我每個月一千日圓左右的零
用金。

我在日本的生活，沒有任何的不足之處，與在韓國相較可以住在更好的家、吃
的東西用的東西都更為豐富。更重要的是因為我沒什麼用錢的需求，所以也從不
覺得貧苦。也因此我從沒煩惱經濟問題，快樂的生活下去。在我20歲之前，我從
不知貧困為何物、也不知道什麼是賺錢。在回到韓國後，看見破舊的家以及穿著
破爛衣服的家族成員時，雖然感到震驚，但也只是覺得是韓國與日本的發展差距
而已。然而，當我親眼目睹我的母親，連給自己小孩車資都必須向別人開口借錢
的時候，我才突然醒悟過來。

「我們家真的很窮。我必須靠自己賺錢來讓家裡富足才行」

有句話說，當會去煩惱如何張羅下一頓時，才是真的長大成人了。這句話是千
真萬確的，在那個瞬間，我意識到圍棋是我的職業，我必須要靠此來賺錢才行。

幾個月後，有個機會來臨。在入伍前夕我參加了釜山日報主辦的最高位戰，並
取得了優勝。在我取得有生以來第一個頭銜時，也得到了30萬韓圜，當時算是巨
額的獎金。我把這獎金全給了我的母親，剛好那時我妹妹取得了美術大學的入學
資格，正苦於沒錢繳學費及購買學習用具，因此這筆錢剛好幫了家裡大忙。或許
我的雙親，也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感受到拼死送小孩去學習圍棋，終於有了回
報吧。

之後我也從沒忘記我是為了生活而下著圍棋的事實。為了能讓我學棋，我的雙
親及兄弟姐妹都做出了許多犧牲，即使是為了他們也好，我也必須多賺點錢。這
樣的責任感，在我結婚生子之後變得更加的強烈。

隨著我陸續取得頭銜，我們家的經濟也逐漸好轉。在我結婚的時候，我們賣掉
了住了20年的舊房，在首爾郊區的禾谷洞買了一棟平房。而在我收了昌鎬為內弟
子、以及有了第二個孩子後，改搬到了首爾延禧洞的兩層樓房。由於養育小孩的
學費不低，所以我有了更強烈的動機好好的下棋。或許世上的父親們，都能夠理
解這樣的心情吧。即使是疲累的時候、低潮的時候，只要想到小孩們，就會開始
奮發起來。一想到至少要能讓小孩們吃上好吃的東西、能讓他們念到大學，就會
讓人每每在想要放棄的時候，還能夠重振旗鼓繼續努力下去。

所以即使我失去了所有頭銜的時候，我還是更為積極的在各大棋戰出賽。特別
是在有著高額獎金的國際棋戰，我會更無意識的卯足全力應戰。或許會有人覺得
，都已經達成獨佔全冠成就的人，為何還要有那麼強烈的金錢欲望，但這就是事
實。錢就是能夠讓鬼推磨。當自己浴血奮戰才得已坐上王位寶座時，若得到的不
夠多，那不就沒有努力的價值了嗎。特別是在職業的世界裡，拿到優勝的獎金額
，正是要讓世人也為之驚嘆的高額才與這成就相稱。

我在休閒的時候，有在家裡看韓國相撲的轉播過。巨型體格的選手出場後，彼
此對決互摔的緊湊比賽，往往讓人看得直呼過癮。相撲選手滿身是汗的樣子，就
像是鬥牛一樣。但是贏得這麼艱苦比賽的優勝選手，卻只能拿到一千萬韓圜的獎
金，看著他們在優勝遊行的樣子，我不禁覺得我們對不起他們。即使韓國相撲被
稱為是夕陽競技，但既然它是韓國傳統的國技，我們不該只給他們這樣的待遇。

或許是與我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少，從幾年前開始，獎金開始跳上一億韓圜，接
著到兩億韓圜，終於讓人可以比較開心的欣賞比賽了。天下的橫綱披著黃金的外
袍、脖子掛著花圈，並舉起兩億韓圜的巨型模型支票時，我也能打從心裡替他們
歡呼，也想讓更多的人可以看見這一幕。如此一來，會有更多人選擇成為韓國相
撲選手，人氣也會增加吧。更重要的是憧憬成為天下橫綱的年輕人看到這一幕，
應該會更有奮發的力量。「我也要好好努力，拿到那些獎金」，這也將孕育著更
多遠大的夢想。

我並不認為所有人都需要為了錢而努力。沒有比只剩下錢的人生還空虛了吧。
但是如果有夢想的話，會想要更加往上爬而努力是很自然的。想要有更好的待遇
、更高的薪資，那就必須要有著被肯定的相應能力。再加上靠著自己能力得來的
錢來買更多好衣服、住更好的屋子，是值得驕傲的事。可以養活家族、讓小孩順
利求學、向國家好好納稅，是值得驕傲的事。

所有的勞動都是神聖的。就如同我是在圍棋下工夫，而其他人則是在自己的工
作崗位上掙錢養家。如果就像我一樣，對自己的工作有著熱情及自負，那就沒無
法克服的困難了吧。不過就算沒有熱情及自負，那也沒有關係。工作有可能內容
剛好是一生想從事的夢想、也可能是自我實現的方式，但最為基本的意義，就是
賺錢活口。為了能夠有飯吃所以必須要工作。無論是從事怎樣的工作，僅此一點
就足以稱為神聖。

有很多人，因為從事的工作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不同而覺得痛苦。然而若對這
些人說，那你們怎麼不去做你們真正想做的事時，他們常會說不知道如何靠那些
事來賺到足夠的錢，所以沒辦法去做。對於這些在夢想與現實落差無法感到平衡
的人們，我想向他們說一句話。更重要的是能活下去，你們應該先去尋求能存活
下去的方法才對。即使是五萬日圓也好、十萬日圓也罷，先找到可以活下去的方
法，接著再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如果連養活自己都做不到，如何侈談夢想。可能
會有人認為我這麼說很殘酷，但這就是現實。我的親人們，每個人都是為了活下
來拼死努力著，才把我們拉拔長大的。

1999年我母親的生日時，正好我為了春蘭盃的決賽人在中國。決賽的對手是李
昌鎬，我和他戰成一勝一敗的平局，來到最後的第三局。那一天我打從心底想要
獲得勝利。一年前我成為國手戰的挑戰者，並睽違六年從李昌鎬手中奪回了頭銜
，但只有那樣是不夠的。這次的獎金高達15萬美元，我想為了家族們把這筆錢拿
回去，想趁我父親還健在時，能讓他親眼見證我的成就。特別是能對年事已高也
許時日無多的母親，獻上最完美的生日贈禮。

終於我等到了機會降臨，石佛李昌鎬犯了一個小錯誤，而我抓住了這個破綻後
緊咬不放，慢慢的追上了他。我們都有著擴張領地的絕對使命，在時間限制內盡
可能下著最好的棋路。終於在結束對局整地計算時，確定了我以二目半獲勝。

結束頒獎儀式後，我打了通電話回家。平常即使我在國外參加比賽，也幾乎不
會打電話回家報告戰果的，但那一天不知為何很想打電話回家說說話。

「媽，我在春蘭盃拿到冠軍了」

母親那時已經從棋院那邊得到了優勝通知，她很平靜的回答：

　「這樣啊，兒子你做得很好。快點回家吧」

　我帶著滿足的心情踏上歸途，或許是還多帶著15萬美元戰果的關係，讓我感到
更加的滿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