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usion of Reality》 /022 誓言 - 仙境傳說

　　／022　誓言

　　室內沒有開燈，拉開窗簾後，月光的銀輝便充滿室內。
　　靠著窗的床鋪上，芙就坐在上頭，神色平靜的看著窗外夜空，半個側臉化為陰影，身
上仍穿著平時的那套不太像服事的裝扮，並不像是準備就寢的樣子。

　　天空的雲像扯直拉細後的棉絮，被扔上夜空後輕輕的飄著。在滿月的光輝下，窗外吹
進徐徐微風，夏夜的風十分的涼爽舒適，她不禁有種想外出夜遊，獨自一人在寧靜的城中
散步的想法。

　　她轉頭看了看彌亞，女十字軍一身的褐色的重甲顯得相當耀眼，而她正把平時使用的
鋼盾擱在大腿上，拿抹布擦拭著盾面，連盾面上的圖紋細縫都不放過的擦拭著。芙這幾天
和彌亞同房住，所以知道她保養裝備非常講究，身上穿著的鎧甲總是每天脫下後就會進行
清理，即使有著不少刮痕或裂口，這套鎧甲卻仍然與它的主人般耀眼、英氣逼人。

　　還有十餘分鐘才十二點，但對於不善等待的芙而言，這段時間莫名的漫長；如果她在
床上打盹多打個十分鐘，可能就不會有這種感受，但不巧的是她就在這時清醒了過來──
應該是快到了日期交替的午夜的緣故──望著時鐘、再望向窗外，她總覺得這夜晚平靜到
，在擔心發生意外的自己根本就是杞人憂天。

　　於是她百般無聊的向彌亞搭話：「妳保養裝備真是仔細呢……」
　　「只是簡單的清潔工作而已。」彌亞答道，手中的動作並沒停下。
　　「不是不是，我說的是，盾的表面應該不用清吧，那邊即使不擦也沒關係不是嗎？所
以我說妳清得很仔細啊。」

　　聽到這話的彌亞停下了動作，臉上露出莞爾的笑容。「這就真的是打發時間了，所以
把平時不太需要清理的部分處理一下。」
　　「咦，原來這也是打發時間嗎？」芙困窘的笑了笑，轉而注意到那盾面上的圖紋，盾
上刻著大型的十字架，而其中心，又有著荊棘纏繞著一顆紅心的圖騰，在受到不少劃傷的
盾面上，僅有這個圖案似乎有被修補過的痕跡。

　　「盾上那個圖是什麼？」
　　「盾徽啊……嗯，這是十字軍的信仰。」
　　「信仰？」
　　「在領受十字之前，我們先面對自己，了解自己的渺小、確認自己的渴求、然後將這
份渴求刻在十字的中心，讓奧丁賜與我們超越自身的祝福，使我們能做到自己所不能之事
，因此這就是我們，持著十字，但實際上是在十字中受到神庇護的十字軍。」

　　「這是代表，那圖象徵的是彌亞妳對奧丁所祈求的願望嗎？」
　　「可以這麼說。」
　　「但這樣的話，拿著這盾像是把自己的願望告訴別人一樣吧，不會感覺怪怪的嗎？」
　　彌亞毫不在乎的回應道：「賦予的意義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
　　芙笑了一下，對彌亞眨眨眼。「那──如果我猜對呢？」
　　「沒有猜對這回事，因為我不會告訴妳答案的。」
　　即使芙透露出要展開攻擊的意圖，但彌亞那副怎樣都不會告訴妳的態度，讓芙又無聊
的倒回床上，抱著薄被。

　　「好無聊……」十二點剛過，但芙和彌亞是預計多等半個小時左右，所以即使已經到
了這天，等待也還沒結束。
　　「無聊是好事。」
　　「早知道就抓隊長和小弟一起來等就好了。」
　　「他們的訓練比較累，大概等到一半就睡著了，那也是一樣的。」白天時彌亞扔給他
們的訓練，比起芙著重於技能的學習，他們多的是做不完的體能鍛鍊，而由於著重於基本
體能的鍛鍊而限制了魔力的使用後，整天下來累癱也毫不奇怪。

　　芙把頭埋到了棉被裡，想著自己平時如果這時間沒睡應該在做什麼──玩電腦、看電
影、看小說、和男友聊ＭＳＮ、吃宵夜──

　　「我要吃宵夜。」
　　「……宵夜？」彌亞對她突然產生的食慾感到莫名奇妙。
　　「樓下餐廳還有東西可以吃嗎？」
　　「這得去看一看，但頂多只能在冰箱內找到點飲料什麼吧。」
　　「那不能叫宵夜。宵夜的基本款就是炸的、要不然就是滷味──飲料只是輔助。」
　　彌亞對這番論調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依稀可以判斷『宵夜』似乎是和午餐、晚餐這
類詞相當，炸這個字也懂，但『滷味』就完全不能理解。當凜風每次為了避免麻煩而鮮少
提到台灣的用詞時，芙卻是毫不在意這點的大講特講，將對方的不解本身當成一種樂趣。

　　……而且芙並不太愛解釋，完全隨她的心情而定。
　　這是彌亞自從離開普隆德拉，和芙交談機會變多後隱隱困擾的地方，但也因此她才注
意到，若是不在言詞上稍微擠兌一下芙，她就很容易恣意妄為起來。
　　「那麼只能很遺憾的說，我們這裡沒有宵夜。」

　　芙聽著彌亞的回應，再度把頭埋進棉被裡面咕噥起來，像是『真不體貼』、『這要喜
歡吃宵夜的人情何以堪』這樣的話，她這時只覺得要是沒想到還好，一想到宵夜就真的很
想去買個滷味或珍奶來喝，然後抱著棉被在床上翻滾著，緬懷以前不時就會有人送宵夜的
日子。

　　彌亞把已經擦拭完的盾牌擱在一旁，她現在雖然也無事可做，但其實從剛才到現在，
看著芙因為無聊而翻來覆去的模樣，才是她最覺得有趣而且不無聊的主因。

　　──突然間，她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而芙正埋首棉被中沒有察覺。
　　「我下去看看。」彌亞起身離開椅子。
　　芙猛地從床上用兩手撐起上身，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彌亞。
　　「彌亞妳……該不會是要幫我做宵夜？」
　　「啊？」
　　「可是我仔細想了想，這裡也不會有雞排或甜不辣什麼的……但考慮到妳能做的，炸
豆腐可以接受，把一般豆腐切成小塊之後，塗抹一些太白粉，扔到油鍋裡面炸就好──很
簡單吧？」

　　雖然彌亞很想回她一句『妳的腦袋現在該不會只剩下宵夜了吧』，但意外的是，芙講
出來的東西似乎真的很簡單做，讓她停頓了半秒。

　　「嗯……我會去試試，不過我現在只是離開一下。」
　　芙一聽到不是宵夜，又再度倒回床上，有氣無力的說了句快去快回，便繼續把整張臉
埋在棉被之中。彌亞也不甚在意的走出房間，帶上了門。

　　她走到外頭的走廊上，左右並排的房門中，只有長廊尾端的窗子透入月光，那裡有著
往下至一樓的階梯。

　　如果沒聽錯，剛才那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
　　雖然她不能肯定是什麼聲音，但具體而言，是相當不自然、有如鈍物碰撞的聲音。

　　難不成是小偷嗎……？
　　彌亞雖然不否決這可能性，但吉芬警備隊可是少數會魔法的巡邏隊，她在普隆德拉擔
任巡邏隊員時，就已經聽過吉芬的治安良好的美名，她倒不覺得區區一間小旅館有什麼好
偷的。

　　當然，也可能是所謂的四日災害。
　　走到樓梯口時，她的步伐停頓了下來，僅花了半秒再度確認一次身上的全副武裝，十
字軍的戰鎧、右手水紋之劍、左手巨型鋼盾，現在的狀況十分良好；如果敵人是像之前的
魔物群、惡魔女僕，那就都不成問題。

　　等她確認完後要再移動腳步時，也不再做無謂的猜想，嘴中呢喃的講著什麼。
　　「四日災害……」
　　彌亞緩慢的走下階梯。

　　「好像也不怎麼樣。」

　　§

　　從房門關上後，芙不太確定過了多久的時間。
　　芙的練習內容是服事的技能。經過一整天的練習，她的疲勞不是外顯在肉體上而是比
較精神層次的，那是種彈性疲乏的感覺，但並不是疲累，與讀書那樣的用腦形成的疲累也
不同。

　　當芙對彌亞形容──像是有種原本應該充滿著身體的東西被掏空，腦中出現些微的迷
茫、空虛感，她甚至有種自己神智是不是不太清醒的錯覺──彌亞給的卻是有些神學的回
應：這代表妳差不多到極限了，別把自己推向那個極限而讓自己繼續使用神的賜福，難保
會有永久性的傷害，而且……奧丁賜與我們的不是力量，而是使用祂的力量的權力，因此
我們也得斟酌自己的能力，量力而為。

　　芙不是很確定彌亞的意思。
　　但如果換成遊戲的觀點來看，她指的應該是『不要把魔用到乾』這回事吧？某方面而
言，芙雖然覺得這種凜風式的理解實在很乾脆，但又有些掃興。

　　撇開這些不談，現在精神上的疲乏在休息過後已經好了許多，但那股空泛的感覺仍在
；她一直想給這種感覺想一個好的形容，但她把臉埋在鬆軟的棉被中翻來覆去，腦袋彷彿
空轉著的，沒有得出好的答案。

　　她現在腦袋其實還是只想著吃宵夜。
　　──啊。

　　「這種感覺就像……明明肚子不餓，卻好想吃宵夜的感覺！」感覺自己解決了一個難
題，她從棉被中抬起頭，愉快的看著彌亞離去的門，想跟彌亞分享這個相當奇怪的形容。

　　腦中浮現彌亞離開時的樣子，然後是疑惑。
　　「她是帶著劍和盾出去的？」

　　此時『砰！』的一聲悶響，回應了她的問題。
　　芙迅速的跳下床，穿好長靴，不到十幾秒就衝出房間，穿過長廊，一次跳下好幾級階
梯，衝往聲音傳來的位置──但此時樓梯下的大廳，僅有從一旁窗戶透進來的沉靜月光；
向外側大門看去，那邊沒有異樣，芙果斷的往反向，也就是餐廳的位置過去，拉開門簾，
她頓時感受到一股涼風吹來──

　　「後門被撞壞了……？」

　　芙探出後門，這邊後方便是吉芬的城牆，以及馬棚的位置，絲毫不見撞門的人以及其
身影；而芙也只知道彌亞有下來這裡，腦中毫無相關的線索，不由得陷入了躊躇。

　　彌亞剛才應該有下來這裡，但人不見了，門也被撞壞……
　　彌亞撞的？不，才不會有人沒事去撞門。所以，設想成有兩人比較好，那就是彌亞在
這邊遭遇了什麼……

　　芙呼了口氣，回頭走回旅館時，凜風正著急的從門口衝出，兩人差點撞個正著。
　　「哇啊！小弟你……」
　　「咦！……抱歉！」他從門口擠過芙的身旁，踉蹌的衝了出去，似乎連停下來詢問的
意思都沒有，直接沿著城牆朝另一側狂奔而去，芙雖然想叫住他，但轉眼間他就已經跑出
了好段距離，讓她更搞不清楚狀況。

　　彌亞、凜風似乎都不在旅館了，芙心想自己至少要確認希爾的狀況，回頭走向二樓的
階梯，正好看到希爾和頭頂微禿的中年老闆一副不明就裡的樣子，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芙？發生了什麼事？」希爾看來還是有些睡眼惺忪的問著，而旁邊的老闆倒是一臉
錯愕的看著被撞破的後門，慘烈的叫喊著：「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們也不清楚情況……」
　　「妳剛才有看到凜風嗎？」希爾問向芙，但她卻奇怪的反問道：「他沒跟你說他去哪
？」
　　「我只知道他很匆忙的把裝備穿一穿之後就衝出去了。」

　　芙暗罵了一聲，正打算要和希爾商量去追人的時候，門口傳來了叩、叩的敲門聲。
　　這個聲音，讓原本交談的兩人與老闆都沉默了下來。

　　情緒有些不穩的老闆皺著眉，走到門口，打開門就用不悅的口氣講著：
　　「我們今天已經歇業──」話聲中斷。
　　老闆突然昏眩般的，頹然坐倒。

　　「失禮了。不過我並沒有很多時間，請別見怪。」
　　衣著華麗的高大貴族男子，在跨過倒下的老闆之前還先彬彬有禮的道了歉。隨著他進
到屋內，他的目光也立即落到兩個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男女身上。

　　他們認得這個魔物──德古拉男爵。
　　他只是穿著漆黑長禮服，比希爾還高半個頭，而且面色蒼白的男人。從外貌來看，他
的相貌帶點斯文的書卷氣，雖然鬍子留到與腮鬍相連，卻仍是五官立體有型的俊美男子。

　　但這都不是判斷他身分的依據，那雙與兩人直視的眼睛才是。
　　訴說著深淵般的惡意，彷彿這個男人的外殼只是掩飾，從那瞳孔向內張望，才可看見
那深不見底的內側是如何充滿扭曲的黑暗。

　　外型和遊戲中有點不同，但那根本就無關緊要。
　　芙雖然試著鼓起勇氣瞪視回去，但她只要一想到如果這次的四日災害就是『德古拉』
，便難以克制的縮瑟著身子，禁不住恐懼的折磨，些微顫抖著。

　　而希爾像是厭惡氣勢被壓過去，用接近吶喊的音量向他反吼道：「德古拉──！」

　　德古拉的手微微一動，像是因為這一吼遏止了原本的動作。
　　「喔？這麼多年沒有出來，竟然就有人認得我，真令人愉快。」他的視線落到了希爾
身上，目光在他身上轉了幾轉後，饒有趣味的說道：「嗯……那我就問問你吧，男孩，你
知道『神之手』在哪嗎？」

　　──他是指凜風？
　　可是，他為什麼根本就像是衝著我們來──
　　希爾一瞬間的猶疑，落入了德古拉的眼中。

　　「你似乎知道點什麼。」
　　希爾因著這句話吞了口唾液。
　　德古拉男爵踏著沒有聲音的步伐，緩緩走至因壓力而無法動彈的希爾面前，臉上露出
淡淡的笑意，用枯瘦的手指托起希爾的下顎，讓他直視自己。

　　像剛才不屈的吶喊，此時可以說是完全做不到。
　　即使人類的野性直覺已經弱到根本不存在似的，他們兩人還是在渾身戰慄的混亂思緒
中僅確認了一件事是最安全的──不要反抗。

　　「跟我說說好嗎？」
　　「……不知道。」希爾擠出這句話的同時，感受到捏住下巴的手指如老虎鉗般的收縮
，痛得他發出一陣低鳴。

　　德古拉似乎是覺得相當逗趣的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又問道：「真遺憾。你不知道的話
，那我就只好問問旁邊的這位女孩嘍？」

　　芙退了一步，她雖然想幫助希爾，但明知是徒勞無功，而且對方即將把自己當作下一
個目標的狀況下，她連自己是否該逃跑都無法果斷的決定。反而希爾圓睜著眼睛，從來沒
想過會被這樣威脅似的，被捏住下巴的嘴裡奮力的喊道：「我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
！」

　　德古拉掐住希爾的手順著這話鬆開，搖了搖頭。
　　「你這樣很令人無趣。雖然反抗是沒用的，但在這時候奮力掙扎，即使在死前，也會
讓人覺得你有著不屈不撓的高尚精神啊……」他語中沉重的遺憾，讓人覺得他彷彿在訓斥
家僕似的。而德古拉也不再搭理兩人，看著微風灌入的後門，緩緩的從後門走了出去。

　　希爾現在只感覺下巴彷彿被他捏碎，這段話雖然聽得到，卻也毫無心思理會。芙以緩
慢的步伐湊到希爾旁邊，查看他的傷勢，剛才被捏的地方頓時出現大片瘀青，急忙用治癒
術幫他治療。
　　「那傢伙──」希爾背靠著一旁的牆上，緊繃的精神放鬆後，微微的喘息著。
　　芙以一隻手幫他施展治癒術，另一手則揉著他的背，試著舒緩一點緊張。「你如果像
他說的那樣掙扎的話，可能死得更快。」

　　「哈哈，哈……」希爾苦笑著。「我突然想到一個譬喻。當我們把螞蟻捏在手中的時
候，其實不管他有沒有掙扎，對我們而言，都是毫無感覺的。」

　　芙沒有回應。
　　她相當能體會這譬喻，同時也不能認同德古拉那番死前抵抗的說詞。
　　這幾天的鍛鍊、技能的練習，原本應該熟習在腦中的神之祈福，在那當下都不存在。

　　希爾不甘的訴說著兩人體認到的事實。
　　「我們，就是那只能想著如何活著的普通人而已。」

　　這句話後，兩人就沒什麼對話。希爾的淤血很快就被治癒，兩人在確認老闆只是昏倒
之後，將他草率的安置到餐廳的椅子上，而兩人也在這時互相望了一眼。

　　希爾有些苦澀的說：「我覺得，還是得去找凜風。芙妳要不要在這等著？」但才說完
，芙就俐落的反腳踹了一下希爾的屁股。
　　「才不要！要去當然一起去！」

　　「咦？可是很危險……」
　　「別在那邊大男人主義了希爾隊長，別忘了我可比你高等喔！快去把你的劍拿下來啦
！」希爾苦笑著聽從芙的命令，奔上了樓梯，回到房間拿自己的武器。

　　芙看著他奔走的身影，深深的嘆了口氣。
　　「一個人負擔不了的壓力，兩個人可能也不行，但至少有個伴吧。」


　　§

　　鋼靴踐踏著石板地面。
　　一場猛烈的追逐在狹隘的巷道中展開。右側是高聳的吉芬城牆，外邊有穹頂的結界而
使得非人的魔物皆無法穿越，左側是並排著、近乎貼著吉芬城牆的各式建築──嚴格來說
不算巷弄，而是建築與城牆中的狹縫。

　　奔馳著的女十字軍披風翻飛，鋼靴踩踏的悶響有若地鳴，她此時的速度在旁人看來，
會覺得穿在身上的鎧甲彷彿沒有重量；那是用不考慮停止的速度，以絕對不會追丟的氣勢
，追逐著飛在約兩層樓高的惡魔──那個數天前逃走的夢魔。

　　彌亞也不清楚為什麼她又會出現在這裡。
　　但是她並不會去深思這個問題，因為這個當下，她將所有的心力用來緊跟對方；上一
次騎著大嘴鳥卻被對方甩掉，而這次由於後門方向不對，她沒有時間往反方向去牽出大鳥
並且讓牠立刻以全速奔馳──若是讓她從視線中逃脫，就可能會追丟。

　　夢魔的飛行速度並沒有如飛禽魔物般的敏銳速度，與其說是飛行，不如說更像能在空
中隨心所欲『移動』的感覺，即使如此，這速度仍然是人類以雙腳狂奔都難以追上的速度
；彌亞可以感受到對方在成功飛上空中後，便減少了那股驚慌感──明顯的對方認定自己
在空中具有優勢，而且，現在的逃跑行為，只是曾在彌亞劍下掛彩所避免危險的手段。

　　從旅館後門沿著吉芬環狀外牆不斷追逐，但追出一段路程後，兩者間的距離並沒有縮
短，為難的是這個奔跑的狀態下，她很難做出準確的迴旋盾擊將對方擊落；這追逐戰對身
穿重鎧，速度只會越來越慢的彌亞而言，可以說是十分難堪的狀況。

　　對於現況感到膠著的彌亞，不著痕跡的開始了另一個動作。


　　Lilith的金髮在風中飄蕩，她現在可不像彌亞想像中的從容。
　　『不要和她打，飛到空中，盡可能的飛離她。』
　　『並且注意她持盾的手，她可能投擲盾牌，如果被擊中，也維持在不要墜落的狀態。
』
　　『只要不和她接觸就沒有所謂被抓到、受傷的問題，接下來──她應該追不上妳飛行
的速度，飛給她追也沒問題。』

　　透過感應，一道道指示傳遞到Lilith的腦中。打從她被發現而向凜風求救時，凜風就
立刻有如軍師般指點應付彌亞的方法，致使彌亞沒有攻擊Lilith的手段，並試著讓她能夠
再次從彌亞手中逃掉。

　　但是狀況立刻就與設想的不同。
　　『怎麼……還甩不掉？』凜風略顯焦躁的聲音傳到Lilith腦中，而她也抱怨似的回罵
：「我只能飛這麼快了啦！快點想想辦法啦！」

　　凜風發現，他在Lilith離開自己時，可以粗略的感受到她的位置，並且從移動的速度
感覺得到，她的飛行速度應該是只比大嘴鳥奔馳的速度慢上一點而已。
　　有這樣的速度卻仍然甩不掉緊追在下方的彌亞。她們沿著城牆追逐了快一分鐘，再追
下去就會順著跑到了吉芬南側的噴水池，凜風印象中那邊是有巡邏隊的地方，因此一定得
想點辦法。
　　『彌亞的鋼靴難不成插了月夜貓卡嗎？』
　　「你不要這時講些奇怪的話！」
　　『……好吧，那妳試著往上飛！』
　　「往上？可是這邊就是吉芬外牆，有結界──」
　　『先往上，高過四周建築物的屋頂，而不要引起巡邏隊的注意，然後躲到旁邊建築物
藏起來，盡量躲到屋頂上讓她在底下沒辦法確認妳的位置，然後妳再看能不能找機會到附
近誰的夢裡先躲起來，要不然……回我的夢中也行，我追著你們過去了。』

　　「嗯……好吧。」Lilith沒有將這句話傳送出去，她放緩了速度並將自己飛行的高度
拔高，雖然沒有危險的疑慮，但她直覺性的回頭一瞥，看向彌亞。

　　她右手在不知何時高舉的劍，向Lilith的方向虛劈一刀。
　　『神之威壓』
　　　Pressure

　　──驟然間被難以想像的巨力碾壓。Lilith幾乎完全無法與這壓力抗衡的摔落到地面
，在沉重的悶響後，她跪倒在石磚地上，無形不可見的巨力壓得她連站起身都難以做到。
　　『Lilith！怎麼了？』凜風的感應傳來，但她現在無暇回應。她勉強撐起脖子，看向
已經站在自己面前的十字軍……她的胸口起伏著，正在調勻自己的呼吸，前額的瀏海稍微
亂了點，但這副劇烈奔跑後的姿態卻讓人覺得美麗。

　　「妳做了什麼？」Lilith冷漠的問著，壓力並未消減，她仍然跪著無法起身，背上的
雙翅也以不自然的曲度被壓貼到地面。
　　「沒什麼，我主奧丁的恩賜而已。」
　　彌亞冷淡的回應她，並查看了下周圍的環境，沿著這不足三人並行的窄路再走個三分
鐘，就會到噴水池廣場──看來以這種速度在城內奔馳的話，五、六分鐘就足以繞城一圈
了。

　　但彌亞慶幸的是，可以不用驚動到巡邏隊。她以右手劍的劍尖，在Lilith跪著的地面
上刻畫了一個手掌大的十字架，然後開始禱告。

　　「我主奧丁，您的子民在此懇求指引。」她似乎完全不擔心Lilith是否有可能掙脫，
眼簾低垂，虔誠的禱告著。「於您所賜福的土地，有未領受而起禍亂者。於您所光耀的眾
生，有晦暗而露其惡者。於讚頌著您的國度，有未聆聽而咒罵者。我欲借您的權能，將給
予潔淨之洗禮，將其投入──」

　　「等，等等！彌亞！」人還沒到，聲音倒是提早到了許多。
　　彌亞的禱告被打斷，她聽得出來是凜風的聲音，但卻也有些疑惑他怎麼這麼快就追了
上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凜風從旁邊的巷口衝了進來，樣子十分狼狽，氣喘吁吁的以
雙手扶著膝蓋，並指著被壓制在地上的夢魔說道：「別殺她……她是無害的！」

　　彌亞眉頭一皺，似乎完全不能認同凜風的說詞，但也沒有興趣和凜風辯駁。「我不知
道你怎麼會這樣認為，但我要進行驅魔，你就站遠一點吧。」講完後，轉過身準備繼續進
行祈禱。

　　「彌亞！」凜風大吼著，他沒想到彌亞甚至完全拒絕交談，原本想要嘗試說服的打算
完全破功，而在此時，他靈機一動的再度喊道：「在下水道時妳欠我一次！我現在希望妳
冷靜的聽我說……而且不要傷害她！」

　　這句話湊效似的，讓彌亞回過身來。
　　「我記得你說過，你的要求不會令我為難的。」

　　她的話中有一絲怒意，凜風雖然感覺得出來，卻不清楚為什麼，只能繼續講道：「我
沒有為難妳，我只是希望妳能先不要傷害她。」

　　「辦不到。」
　　這感覺並不過分的要求被斷然否決，凜風不禁感到一陣錯愕。

　　「是了，我也沒跟你說。但反正你如果要成為十字軍，這也是遲早會知道的事。」彌
亞將左手握持的巨盾正面朝向凜風，那荊棘纏心的圖樣，在穿過左右高聳建物的月光照映
之下，變得清晰可見。

　　「十字軍們會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將其渴望卻不可及的事物交托給神，因為我們比
起神而言過於無能。而我對奧丁唯一的懇求，就是『使我有能力，保護好我周遭的人，並
根除所有可能危害到我身邊的人的威脅。』這件事。這是懇求，也是誓言。」

　　「這我瞭解，但我只是希望妳……不要那麼快就把惡魔視為敵人啊。」
　　彌亞搖了搖頭。「惡魔是順從慾望的物種。當你能滿足牠們的時候，或許他們會表現
得順服的樣子，但你永遠都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在哪天發難。」
　　「但那也不用殺了她啊！」凜風看向仍然被壓制在地上的Lilith，他看不出來Lilith
是被打傷還是以什麼方法壓制，但神色間似乎顯得相當難過。
　　「我會根除威脅，這是我的誓言。」

　　「可是我覺得，這並不違背我的要求……不需要為此趕盡殺絕。」凜風硬著頭皮說著
，他不認為這是相衝的，即使宣誓了，但只要她能理解Lilith是無害的話……
　　「我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是要求我違背我的誓言嗎？」

　　凜風現在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不近人情，還是彌亞了；但是他至少相信，自己
不能讓Lilith受到傷害，再度低聲下氣的懇求著。「拜託了……」

　　「對你而言，誓言是什麼？」彌亞的語氣不再激昂，卻顯得有些落寞。
　　凜風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不知如何回答，但彌亞似乎也不期待著回應，她平舉
手中的長劍指向凜風，左手持盾已經成備戰狀態。

　　「對我而言，就是生命。
　　　要我捨棄生命──你剛才是這樣子要求我的嗎？」

　　凜風臉色難看的握緊拳頭。
　　他瞭解到自己犯下最大的錯誤，就是自己忽略了彼此價值觀有著極大的差異。在台灣
是個情理法的社會，但彌亞是顯著的堅守著自己的職責與法理。

　　「瞭解的話，就站到旁邊去。」

　　「──借我。」
　　「什麼？」
　　「我不會要妳捨棄，把妳的生命、誓言都一起借給我。
　　　我會保護好妳，也……我也想保護她。」

　　這話似乎惹惱了彌亞，她並沒有大聲咆哮，而是神情變得冷肅異常，眼神夾帶著酷寒
瞪視著凜風講道：「我很討厭別人耍嘴皮子。」

　　「我沒在耍嘴皮子，我可是有……」凜風反駁到一半，話卻停了下來，似乎突然覺得
這話並不該說。而彌亞的視線變得更加嚴厲時，從旁邊巷弄出現了個男子。


　　「有神之手。嗯？你是要這麼說的嗎？」
　　兩人詫異的一齊看向那個高大的貴族男子，腦中各自被一個令人畏懼的名詞衝擊。

　　惡魔。
　　德古拉。





　　／覓食


　　「哼哼──哼──」Lilith輕哼著不明的小調，在二樓的長廊間飄著。
　　她取得難得的自由後晃到了餐廳，在這兩天悶在凜風的夢中時，她注意到一個看起來
像是優格，用小杯子裝起的甜點；雖然說她沒什麼餓肚子的概念，但是看到大家都吃得津
津有味的，心裡早就在盤算自己一定要凜風也準備一兩百個來給她好好嚐嚐。

　　但是看他這一兩天這麼操勞，也就罷了。
　　她從二樓的階梯上輕飄飄的往餐廳飄過去，背後的一對翅膀小力的拍打著，那是飛行
時出自於習慣的動作。

　　「那麼……在，哪，裡，呢？」她輕輕拉開廚房的門，拉開廚房的冰箱，果然如她所
想像的，裡面用方型托盤排著一列一列的甜點，都是以白色瓷杯盛裝的優格。

　　Lilith的臉充滿著笑意，直接抓了一個就往嘴裡倒。
　　「嗚──嗯──」她閉起眼睛，在舌頭在那乳白的稠狀甜液中滑動，接著一口嚥下。
　　「好甜！」

　　滿臉洋溢著幸福的她，把吃剩的杯子放在旁邊流理臺上，然後一個又一個的取出來吃
。還因為品嘗到難得的甜食而發出意味不明的呻吟。

　　等到她快吃完整盤，看到剩下最後一個的時候，她才突然想到凜風有時也會幫她留食
物。
　　「嗯……要不要幫他留一個呢？」
　　但她轉頭一看旁邊堆了滿滿的空杯，轉念一想。

　　「哎呀沒差啦。」然後就把最後一個直接灌入嘴中。
　　並習慣的把手中剩餘的空杯直接放到桌上──但因為桌緣堆得太滿而掉了下去。

　　瓷製的小杯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嚇了她一跳。
　　Lilith稍稍左右張望了一下，似乎沒有人因為這個人而來，接著才做賊心虛的把原本
的瓷杯一個一個排好，放回了冰箱。

　　而在這時，她聽到階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咦？糟糕，竟然有人來……
　　Lilith稍微有些慌張，但轉念一想，大不了直接打暈對方就是了。

　　她這個想法確立後，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趁對方還沒從餐廳門外走進來時，不發
出聲息的飄到了餐廳門內側的上方，將身體打橫貼在那裏，準備埋伏。

　　門簾被拉開，走進來的是那名綁著金色馬尾的女十字軍。
　　────啊咧？這……

　　彌亞似乎察覺了有些異樣，回頭上望，正好與Lilith對上眼。「咦？」


　　『呀啊啊──！』凜風腦中響起Lilith的叫聲。
　　「怎麼了？」
　　『……哇啊啊！我、我被那個女十字軍發現啦！』

　　Lilith撞壞後門一口氣跳了出去，在腦中不斷發出求救的訊息，但其中還穿插了一點
凜風聽起來不知所云的段落。

　　『對，對不起啦，我下次會留一個給你嘛！』
　　「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凜風苦著一張臉跳下床，趕緊穿上劍士服就衝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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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試。

\連載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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